濒崖

我在灰烬中等你。

血墨

血墨
*启副

正值深秋,金桂残褪了半城繁靡,余香犹存,却已是凄戚的光景。

张副官手里抱着一摞城内各级官兵递传上来的军务报告,静静等在门前。
待门里的声音匿了,他才轻扣房门,入室报告。

房内灯光昏暗,未上灯,窗帘半掩,白瓷青莲纹的杯里,沉浓的茶汤一丝热烟都没有。
一片冷凝。

脚步停在一方办公桌前,沉默着向对面阴影处站定敬礼。动作规整,一如既往。
那陷在黑影中的人,此时却怔愣着盯着桌面,腰背半驼,再无往日的风采。
张启山现在,还想着刚刚上峰的通知。

“……调集部分军马人员前往河北东北支援。长沙境内维持原状,尽量满足日军需求,维持和平。等待前方和平谈判的结果……”

不作为。
他只觉得喘不过气,当年自那严寒冰原中逃出,也未觉寒意,今日却觉得什么似是蛛网,缠结着攀附而上,浸骨透神。
张副官垂首不语,宽大的帽沿挡住了他的神情。
一时间,寂静无声。

张启山看着自己这双手,虎口处握枪的地方磨出一层茧,握拳有力。
那为何,仍是无法护住这一座城?
国压在肩上,城背在背上,压弯了这个守城官的不屈傲骨。
半晌后,他才终于发现张副官。
“今日如何?”
略带沙哑的嗓音透着疲惫自黑影处传出。
“平安无事。”
真的平安无事吗?张启山倒是希望如此。
“北平那边什么情况?”
“门市冷清,日夜都有机群在北平上空掠过,闹的人心惶惶……”
张启山一摆手止住了张副官的话语。
这种话越听就越觉得胆战心惊,却无力作为。
看着下巴处已有青色的胡茬的张启山,张副官心中已有了答案,却仍是不死心,最后挣扎着开口。
“还是……不行吗?”
“命令是,不采取任何抵抗行动。”
张启山皱着眉,抬手按揉着太阳穴。
事到如今,站在左右两边的岔路口。

张副官紧抿着唇,内心的无名火腾升着。
他忽地想起,那日的入伍训话。
“军衣枪炮,为护城保民之示,今朝国境危伏,当恪守天职本分,保卫领土为天职,护国为民是天分,对外战争是荣誉!不畏牺牲,后退即是让国送土,兵可逃,城何处逃?军人就是战争时期的边境线!”

可是,如今呢?
他猛地拔出手枪扣在桌面上,霎时吸引了张启山的视线。
他看着,这个曾经自己引导带领的兵,眼里翻涌着火与血的不屈。
他知道,那是国恨,是国土被强占的屈辱。
他懂得,那是东北多少兄弟姊妹,多少同胞的血泪。
如今,悲剧会在这些豺狼心血的侵略者刺刀下再次上演。
他闭上眼,那是雪地上尸横遍野,那是滂沱雨腥里的不甘。
张启山直起了身,走出黑影,站在张副官面前,肃立敬礼。
随后,他将自己的枪掏出,也扣在张副官枪的旁边。
抬首,两人对望,四目相对。
燃起了烈色里的光。
墨写的谎言粉饰太平,血染的城土诠释不屈。
不知是谁笑了,笑的放肆,没有被枪炮的硝烟吓退。
“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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